愛國數學教授的慘劇（下） - 馮睎乾
郭子加夫婦同一群海外知識份子「回歸」，受中共幹部熱情款待，包吃包喝，參觀了北京所有樣板區，接待人員亦克盡己職，不斷吹噓新中國有多好。鴨仔團結束，同行的知識份子都「歸而不留」，唯獨郭氏一家決定留下來，郭子加更揚言：「我們回來是為了建設偉大祖國，希望在這個革命的大機器中做顆小螺絲釘。」見慣大場面的幹部們一聽，不禁面面相覷，只好把郭的意願如實反映上去。
未幾，兩個穿制服的青年到旅館找郭子加夫婦，開門見山便問：「你們有什麼專長？」郭說自己搞數學。對方一臉茫然：「搞數學也能生活？怪不得資本主義社會有經濟危機。那你們的專長究竟是什麼？」郭子加只好答：「我們研究拓撲學，那是很專門的學問。」幹部大吃一驚：「托缽也有學問？你們回來前在瑞士幹什麼？」郭子加老實答：「我們待了半年，沒有工作。」幹部恍然大悟：「沒事做，難怪搞托缽學！」郭知道解釋是無望的，只能任由他們帶着同情的口吻說下去：「不用擔心，祖國會為你們解決就業問題。」
結果，他們被派到武漢華中師範學院任教，旋即發現自己做了伏爾泰的細佬：伏已中。學生交白卷、罵師長，被視為革命樣板；大學的數學程度，連香港初中學生也不如。新中國人民的悲慘、貧窮、無知，郭氏夫婦一一看在眼裏，在真相的慘烈對照下，多年美夢終於驚醒，於是申請離開。學校黨委收到申請，來問他：「你們是否對人民政府不滿意？」郭子加無論多麼simple和naive，也知道生命可貴，堅持不說黨委引導他說的那句話。（有個也想離開的傻氣同事說了真話，從此下落不明。）其後郭子加獲准離開，到了香港中文大學任教，在公開場合絕口不談政治。郭用什麼方法逃出生天呢？他對此諱莫如深，迄今尚無定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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